
新京报
正当世界的目光聚焦韩国釜山,寄望APEC会议能推动陷入僵局的自由贸易谈判、敦促欧盟放宽农业政策,在亚欧大陆的西端,自由贸易与传统农业的交锋还在上演:欧盟各国关于自由贸易的争论仍在继续,全球化浪潮下,经营着传统家族式农场的欧洲农民在为自己的生存呼喊。
11月17日,上万名瑞士农民聚集在首都伯尔尼国会大厦前举行游行示威,反对政府削减农业补贴的政策。
11月19日,反APEC团体在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举办地釜山举行示威活动。标语上写着“反对APEC,反对布什”的口号。
农业补贴的战争
法国享受着欧盟农业补贴的巨大好处,不愿接受自由贸易;英国试图以改革欧盟的贸易政策来换取世贸其他成员国更多的贸易自由化承诺,期望削减农业补贴
上周,世界贸易组织日内瓦部长级会谈无果而终,背后除了欧盟与主要谈判对象美国的分歧,欧盟内部围绕多哈回合谈判立场的冲突也再次凸现。
10月18日,欧盟外长聚首卢森堡举行紧急会议。法国提出,代表欧盟参加世贸谈判的曼德尔森在农业补贴问题上不能以牺牲欧盟农民的利益为代价,过多的让步必须取得欧盟各成员国的审核授权。出乎意料的是,法国的提案未获通过,曼德尔森的谈判战略得到了支持。尽管如此,法国农业部长仍在日内瓦的世贸高层谈判上明确表示,法国“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曼德尔森提出的农业问题建议,指责曼德尔森的多哈回合农业谈判战略有“越权之嫌”。法国总统希拉克本月致信欧委会主席巴罗佐,声称法国不会接受与本国利益相悖的谈判结果,如果最终谈判结果将危及欧盟现行农业补贴和关税体制,法国将投否决票。
紧随法国之后,芬兰政府也要求欧盟参与多哈谈判“刹车”。芬兰的农业林业联合会本月15日发出声明,声称欧盟委员会对世贸组织的“让步太大”。声明警告说,出于对本国农业生产的考虑,芬兰政府只能接受欧盟农业政策范围内的协议。如果超出范围,芬兰和其他欧盟成员国将拒绝签署协议。
英国政府的态度几乎与法国、芬兰针锋相对。本月14日,英国首相布莱尔在伦敦发表演讲,敦促美国和欧盟在农业补贴和关税问题上作出让步。他说:“我们必须减少扭曲贸易的各种补贴,取消出口补贴,必须对许多敏感产品的额外保护实行限制。”布莱尔还拿出数字说,多哈回合谈判取得成功对穷国和富国都十分有利。非洲的贸易份额每增1%,就能给非洲带来700多亿美元的收益;对发达国家来说,仅非农产品市场准入一项,欧洲每年都能获益200亿欧元。
本应“用一个声音说话”的欧盟为何在农产品自由贸易问题上出现如此巨大的分歧?其实,欧洲各国在农业政策上的分歧由来已久。早在1965年,法国总统戴高乐为了表明对欧共体农业政策的不满,曾以缺席表示抗议。虽然法国农业人口仅占全国总人口的3.5%,但法国仍是欧洲最大的农业国,也是欧盟共同农业政策的最大受惠国,每年得到的农业补贴将近100亿欧元,占欧盟农业补贴总额的22.1%,占欧盟总财政支出的9%。
欧盟一旦削减农业补贴,法国受到的影响自然最大。再加上农业团体对法国政坛的影响非同小可,法国自认不愿接受自由贸易,摈弃以高关税和高补贴为特征的共同农业政策。
另一方面,以英国为首倡导贸易自由化的国家,更希望以改革欧盟的贸易政策来换取其他世贸成员更多的自由化承诺。同时,英国也一直对法国分享到的巨大农业利益感到不满。另外,由于英国目前担任G8集团和欧盟轮值主席国,布莱尔也希望能推动各方就农业补贴问题达成协议。当然,欧洲的自由贸易矛盾不仅仅是国家利益之争,政府间的博弈背后,全球化浪潮冲击下传统农业的呐喊也此起彼伏。
传统农业的呐喊
传统农场主要求保全家业,农民组织声称农业有稳定社会的作用,多国农民最后达成一致———农产品应当“在哪里生产,就在哪里消费”
与本届APEC会议同时,欧洲的瑞士也上演了与釜山抗议示威遥相呼应的一幕:上万名农民走上首都伯尔尼街头,抗议政府计划降低农业补贴和农产品进口关税。
汉斯·德塞尔是游行队伍中的瑞士农民之一,他高举着这样的标语:“2011会毁掉我们的农业”。所谓“2011AP改革计划”是瑞士政府今年年初,应世贸组织的要求提出的农业改革项目,意在增加该国农业效率和竞争率。瑞士经济部部长约瑟·德斯说,根据去年8月瑞士与世贸组织的一份国际协议,瑞士必须逐渐降低保护关税和农业补贴。该计划的主要目的之一是减少农产品价格差,消费者也能从中受益。目前,瑞士农产品价格普遍比欧盟其他国家高出20%.同时,瑞士政府计划在2008年至2011年的4年时间里,将农业补贴从141亿瑞士法郎降至135亿瑞士法郎。
这比现阶段的4年预算少了6亿瑞士法郎。
“2011改革计划”获得了瑞士国内各大政党的一致支持,但与此同时,自从今年3月首次提出后,它也饱受瑞士农民的批评。他们认为,它将给已经走下坡路的瑞士农业带来更多负面影响,希望能阻止它在今年12月得以正式通过。
与改革推进者一样,反对者也拿出了足够的理由。经营着家族农场的德塞尔说,像他这样的欧洲传统农场主正越来越难以为继。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瑞士每年都会有2%-3%的农场被关闭,每天瑞士会减少5位农民。主要的原因是这些家庭农场找不到继承人,人力成本也越来越高。在过去15年的时间里,瑞士的农场数量从8万个减至6.5万。目前,瑞士农民的平均月收入是3300瑞士法郎(约2500美元),处于该国和行业收入水平的最底层。瑞士农民协会会长亚克斯·博尔基斯指出,如果“2011改革计划”得以实施,1/3的农产品和40万瑞士人都要受到世贸谈判的影响,瑞士农民的收入将下降20%,整个食品产业链的利益也将受损。博尔基斯说,农业在社会中起到的稳定作用没有减少,农业补贴不能降低。
瑞士农民还发现,不是只本国农业在自由贸易中遭受风险。上个月,来自印度、厄瓜多尔和坦桑尼亚的6位农民来到瑞士,和该国农民一起探讨面临的困难。虽然这几国的农业从传统到技术千差万别,但也面临着非常相似的问题:从政府降低农业补贴,农产品价格一落再落,到转基因食品的冲击。在厄瓜多尔经营农场的康嘉查抱怨说,从哥伦比亚进口的牛奶使得本国奶业遭受重创;来自印度的棉农奥拜尔担忧的则是转基因棉花种子的泛滥。多国农民最终达成了一致口号:农产品应当“在哪里生产,就在哪里消费”。
全球化浪潮的侵袭
农业发展的现实趋势是,一国农业不可能自给自足,大规模农场比家庭农庄更能适应国际竞争。但既存的家庭农庄该何去何从
但是,即使在反对的声音最响亮的地方,这样的口号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瑞士联邦农业办公室主任克里斯蒂·海博利指出,瑞士的农产品不仅仅供给本地市场,而且早已流向全欧洲和世界。
他举例说,瑞士国内生产的牛奶有一半用作制造奶酪,这些奶酪的50%被出口到国外。按此推算,瑞士每四头奶牛中就有一头能出口创汇。
许多欧洲经济学家也认为,自由贸易势不可挡,政府的农业改革力度其实还不够大胆。瑞士经济评论家比特·卡普勒指出,“2011改革计划”仍然为小规模的农场提供补贴,其实这些补贴应当分配给拥有更多发展潜力的大规模农场。正如欧盟建议的农业改革计划一样,瑞士的中小规模农场不能寄希望保持现状,必须有“撤出计划”,只有形成大规模农场,才能取得可持续发展的能力。
海博利也认为,与许多欧洲国家典型的传统农业模式一样,瑞士农业面临的巨大挑战是结构性调整。能够在国际竞争中生存并壮大的显然是那些大规模的现代化农场,而非作坊式的家庭农庄。他也和很多农民也有着同样的担忧,这一调整可能来得太突然,很可能会在农业经济完全适应过来之前,造成更多的社会矛盾,特别是在那些偏远地区。但无论如何,不管是世贸官员,还是家庭农场主,都要认识到各国农业面临的巨大挑战和变革。这个过程也许是痛苦的,但传统农业只有跟上时代的步伐才能在全球化背景下获得更多生命力。